被击中的汶川地震灾难记忆丨记者手记

导读 在如今的清平镇,人们把房子刷成彩色,改为民宿。 (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/图)(相关报道详见《孤岛、矿石与生命线:一条修了十四年的公路...

在如今的清平镇,人们把房子刷成彩色,改为民宿。 (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/图)

(相关报道详见《孤岛、矿石与生命线:一条修了十四年的公路》)

2022年4月,我的80后编辑让我找找汶川地震的纪念选题,对于编辑那个年代的新闻从业者,汶川地震似乎是一个纪元,每年5月12日都值得回望。

作为亲历了汶川地震并侥幸幸存下来的95后四川人,我却更迟钝一些,并因此被怀疑是因为灾难创伤而迟钝。但地震和重建早已融入日常,不再显著和耀眼,记录者难以下笔。

直到5月下旬,算法给我推荐了一条绵茂公路的消息,报道称这条穿越4条断裂带和21个堰塞湖的公路即将通车,顿时击中了我的灾难记忆。

在我的印象里,这条建设难度超常的公路已遭放弃,通车的消息,仿佛是失联多年的朋友传来喜讯。

绵茂公路开工的2009年,我在德阳市区读初三,刚养成看地方新闻的习惯,只要不上晚自习,每晚七点半都会收看德阳新闻。绵茂公路的起点绵竹市,是德阳下辖的县级市。

我至今都准确地记得,德阳台的一位女记者站在乱石嶙峋的工地上介绍称,绵茂公路是汶川地震后香港援建金额最大的项目。当时,我所就读的中学也得到来自香港的援建,后来鄙校在校名中增添“马会”二字,以表达对捐赠方香港赛马会的感激。

2010年8月,我在家度过了一个漫长炎热的暑假。往年暑期,我和母亲通常会前往川西的山区高原避暑,但当年的暴雨泥石流令我们望而却步,我家门口的绵远河浊浪滔天,昭示着上游绵茂公路工地发生的险情。

那一年绵茂公路遭遇的泥石流得到了中央电视台的报道。在那个央媒尚未下沉的年代,我家乡这种小地方鲜少有机会上央视。

央视转播中出镜的仍是一年前那位女记者,她穿着冲锋衣半蹲在一片废墟上,背后是即将被洪水淹没的挖掘机。

2010年之后,我去省城念高中,只有短暂暑期回家才有看德阳台的机会。绵茂公路依然是每年夏汛的主角,画面中的废墟和挖掘机似乎没什么变化,年年孤岛,年年抢通——2013年又爆发了特大山洪泥石流。

2013年秋天,我开始在上海读大学,家乡的电视台尚未触网,绵茂公路也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,心想,这明摆着就是修不通的公路嘛。

直至今年去采访我才知道,2013年是绵茂公路的转折点,项目在灾后停工一年,并大幅修改了设计方案,工程逐渐步入正轨。

和我儿时的想象类似,靠近河道的道路每年都一定会被冲毁,但这些并非公路正线,而是运输人员和材料的便道。

每年6月至9月是绵远河流域的汛期,所有施工人员都从现场撤离,汹涌的洪水会将便道冲成河道,工人们待汛期结束再重修便道。

汛期三个月,重修便道还要花三个月,留给修绵茂公路的时间就只剩下半年了。

这半年期间,仍会有不期而至的零星洪水。高山深谷,一个小时的强降雨就足以蓄下一场洪水,这些洪水会不同程度地损毁便道,再次侵蚀修筑公路的工期。

这就是绵茂公路修筑了14年的最重要的原因。以2014年9月复工算起,绵茂公路真正用于正线施工的有效时间不足4年——差不多就是最初设计的施工时长。

14年足以让当年守在电视前的少年遗忘,而穿透时光的喜讯也能直击记忆,绵茂公路的竣工宣告汶川地震漫长的重建终于要结束了。而以往需要耗时三个半小时才能到达的茂县,日后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到了。

2019年5月,我在日本仙台旅行,住进郊区的一个酒店。酒店位于海边,早晨散步时,我才发现那是“3·11”大地震时海啸登陆的地方。附近原本是农田,海啸后已经无法耕种,因而被政府规划为工业物流中心,还修建了温泉酒店和奥特莱斯,改变了小镇的形态。

作为绵茂公路二期工程起点的清平镇,也正在因为公路的开通,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化。

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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